碾压伊朗，群殴俄罗斯，下一个是谁？

阿里

以色列国防军6月13日凌晨突然对伊朗的核设施和军事目标发动代号为“雄狮崛起”的军事行动，在迄今为止3天的军事行动中已有20多名伊朗高级军官和核科学家身亡。

伊朗政府宣布，此为对伊宣战。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当天晚间发表声明称，伊朗武装部队将采取武力行动，“彻底摧毁以色列政权”，伊军方的“真实承诺3”行动随后展开。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13日晚的公告说，当晚的行动对以色列的“数十个目标、军事中心和空军基地进行了强力和精确的回击”。

根据以色列方面的消息，迄今共有9位平民死亡、330余人受伤，另有14人下落不明。以色列的“雄狮崛起”和伊朗的“真实承诺3”军事行动标志着自2023年10月因哈马斯入侵以色列以来爆发的战争的重大升级，意味着以色列与伊朗从点对点的小规模作战转向面对面的局部有限战争。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13日晚间的一份视频声明中称，去年9月在打死时任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后，他于11月指示国防部制订“铲除伊朗核计划”，原定在今年4月底实施，但因故推迟。也门胡塞武装15日声称，他们加入了伊朗对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在14日以来的24小时内的不同时间用多枚高超音速导弹袭击了以色列中部地区。这导致了以色列国防军14日晚的回击，空袭行动针对也门首都萨那胡塞武装领导人住宅区以及胡塞武装安全和情报总部，包括胡塞武装“最高政治委员会”主席马沙特和军事参谋长古马里等在内的大批军政要员彼时正在举行秘密会议。

目击者说，他们在现场共发现大约10具烧焦的尸体。由此引发外界对以伊新一轮战事是否会扩大为全面的中东战争产生疑虑。

1 关于这场战争的性质

以色列是新一轮战争的发动方，但它指出，这是出于“自卫”。以色列外交部长萨尔14日晚在同外交部长王毅的通话中，解释了以方军事行动是为了消除伊朗关于毁灭以色列的威胁，并概述了伊朗在核计划和导弹计划方面的进展、消灭以色列的计划，以及对以色列的直接攻击和代理攻击，并强调以方的决定是“在最后一刻”作出的。他还提请注意，以色列的目标是与核计划相关的军事目标和地点，而伊朗则蓄意以以色列平民为目标。以色列将军事行动定义为一次先发制人、精确的联合进攻，以打击伊朗核计划。内塔尼亚胡在当天视察伊朗导弹袭击的巴特亚姆一幢公寓楼时警告，伊朗将为袭击以色列平民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

从过往的记录来看，以方是言出必行的。以色列国防部长卡茨也表示，伊朗正将民众当作人质。如果它继续向以色列平民发射导弹，那么“德黑兰将化为火海”。事实也证明，伊朗的大量军事目标特别是军事领导机关和核设施遭到沉重打击，多达20多名高级军官和核科学家丧生，而伊朗对以色列攻击造成的只有平民死伤的报道，没有任何以方军政高官和科学家死于袭击。“参考消息”的一则报道显示，以色列军方发言人15日在社交媒体上用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发布通知，要求伊朗武器生产设施及相关设施内或附近的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此举凸显出其无意伤及无辜。伊朗被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是2023年发动对以色列侵略性攻击的哈马斯的后台，并支持地区多个反以实体组建了“抵抗轴心”。事实上，自2023年10月以来，以色列就处于多头作战的格局中，同时应对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反以势力、也门胡塞武装、约旦河西岸的杰哈德和伊朗。

在过去数十年特别是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伊朗都是以色列的和地区反以力量的主要支持者。哈马斯的突然袭击惊醒了以色列领导层，由此改变了过往的姑息政策。随着伊朗越来越接近实际拥有核武器，以色列的危机感日益加重，因此下定决心，直接对伊开战。

2 以色列对伊朗的碾压态势

首先就体现在第一波打击中，伊方军事要员和高级核科学家被精准定位并清除。哈梅内伊在以军袭击后对伊朗武装部队和伊斯兰革命卫队高级指挥官的一项任命，侧面印证了伊朗在以色列此次军事打击中损失惨重。这项任命包括伊朗武装部队总参谋长巴盖里、革命卫队总司令萨拉米被取代。

另有公开报道指出，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空军司令哈吉扎德、哈梅内伊的亲信和伊朗的核心机构国家最高安全委员会秘书沙姆哈尼、武装部队总参谋部的主要成员迈赫拉比和拉巴尼也已死亡。从国防部到地处伊斯法罕、福尔道的关键核设施、德黑兰附近的炼油厂及位于伊朗西部的大型地下地对地导弹和巡航导弹基地的伊朗军国战略要地均遭到大规模攻击并致毁损。

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戴弗林自豪地在14日宣布，数十架以色列战机“自由飞行”在德黑兰上空，如入无人之境，这是由于以色列在最初的打击中消除了伊朗的防空系统威胁。以色列国防军由此首次在伊朗境内最深入的地区开展行动。以色列对外情报机构“摩萨德”被公认为在其新的军事行动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军方按照其情报信息精准发动攻击，成效显著。它还似乎率先模仿乌克兰对俄罗斯境内“蛛网”无人机作战的辉煌战例，提前在伊朗建立了用于袭击伊朗防空系统的自爆无人机基地。

与以色列国防军和摩萨德的神勇无敌形成对比的是，伊朗攻击以色列境内目标的导弹和无人机大部分被它和盟友的防空系统击落。伊朗在对以作战过程中宣布击落F-35战机并公开相关视频，沦为国际笑柄，连“观察者网”也看不下去了，专文分析了其错漏百出之处。宣扬击落F-35战机并夸大军事行动效果，更大程度上并不是想要国际社会相信——在当前发达的资讯条件下伊朗难以做到，而是一种对内宣传，意在安抚国内情绪。

反过来也可以看出，伊朗和以色列的军事能力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尽管其身躯相对庞大，但在军事上并非以色列的对手。后者有决心、也有能力将对伊朗的碾压式军事打击持续进行下去，逐渐实现其自卫目标，进而“重塑中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要彻底铲除伊朗的核能力，一般认为，没有美国的关键参与，实现的难度比较高。媒体分析到，以色列不拥有能够穿透伊朗重要核设施的铁甲屏障的大型战略轰炸机及相关导弹。

3 从群殴俄罗斯到碾压德黑兰，下一个为谁？

以色列和地区以伊朗为首的“抵抗轴心”战争的升级，同欧洲正在深入进行的俄乌战争一样，都成为深刻改变战后各自所在地区和世界格局的重大事态。而且它们之间存在潜在的关联性。在特朗普第一任期首年公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俄罗斯被定义为美国的战略对手，伊朗是美国的对手。普京发动对乌克兰的战争，立即招致众怒，迅速导致了一个援乌抗俄的空前联盟的建立，并在此后实质形成了乌克兰及其西方盟友“群殴”俄罗斯的模式。

克里姆林宫的战略误判的直接后果是，它自独立以来辛苦建立的国家实力和军事能力被严重削弱，失去了挑战美国及其强大盟友体系的能力，从而在大国竞争中提前出局。尽管由于特朗普同莫斯科的暧昧联系，美俄关系、俄乌战争及世界局势都增加了变数和不确定性，但它无法在短期内改变俄罗斯的国家实力和地位下降的势头，在美国下届总统产生后，其趋势可能更加明显。

俄罗斯在很长时间里都将不能在世界秩序中发挥单独一极作用，多极化运动遭遇挫折，并随着美俄心照不宣结盟的态势，进一步削弱大国关系的脆弱平衡。以伊战争是否扩大为美国为首的西方和以色列同中东地区“抵抗轴心”之间的战争或者至少得到其更强大的支援，正在成为伊朗会否成为下一个从美国的“对手”行列中出局国家的关键——以色列能够重创伊朗但可能还无法彻底消除其战略性威胁。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尚且难以单独消除伊朗的核威胁，何况是光靠嘴皮子和形诸文字的纸面协议。

历史一再证明，谈判+协议模式不仅不能阻止一个强烈希望拥核国家达成其目标，而且实际上“掩护”了其最终拥核。朝鲜就是一个例子。伊朗是另一个例子。在不断谈判和达成协议的过程中，后者距离真正拥核只剩一步之遥。特朗普一反其第一任期的政策，一厢情愿地推动美伊谈判，寻求达成核协议，注定会像他的前任们那样徒劳。经历了哈马斯突然袭击惨痛教训的以色列不再抱持天真的想法，作为一个系统行动的一部分，“消除伊朗核计划”在去年11月就提上了日程。

特朗普政府的新政策最终激励特拉维夫决心将其付诸实践——它意识到如果再形成一个伊核协议，那么数年后它将真正面对生死存亡的危险。以色列的行动加速了伊朗的国家力量弱化，它像俄罗斯那样从美国的对手里出局，是一个可见的趋势。冷战结束以来，不安全感一直如影随形，朝鲜研发制造核武器就是以其为主要内驱力，但朝鲜最高领导人明白，这无法根本保障其安全，因此寻求对外结盟是其渴望的目标。然而时移世易，其过往的盟友有更大的利益追求，朝鲜的地位下降，因此再也无法重新获得冷战时期那样可以依赖的靠山。直觉敏锐的平壤元帅从困境中的俄罗斯那里嗅到了机会。朝俄结盟使平壤的处境得到了改善，从此，安全和经济上分别依靠北、西邻国的格局形成。与俄罗斯的战略捆绑，使元帅在特朗普抛来“橄榄枝”时得以展现更强势的姿态，拒收其来信。普京和特朗普的特殊关系使其安全感多了一层保障。以俄乌战争和中东冲突为中心的亚欧局势的演进，都更加突出了中方作为美国当前唯一的战略对手的角色。

4 围绕以伊战争的大国博弈正在展开

华盛顿在以伊战争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特朗普政府矢口否认其与以色列对德黑兰核设施和军事目标的打击有关，警告其不要以任何方式袭击美国，否则美国将倾尽全力反击，并敦促伊方达成协议，以避免以色列“更加残暴”的攻击。不过，几乎没有人相信美国完全置身事外。除了特拉维夫提前向其通报了军事计划、向以色列提供了防御伊朗导弹和无人机的协助外，华盛顿很可能还为其提供了情报支持、战场协调及技术支持。但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美国没有出动其军事资产直接参与军事行动。媒体注意到，在以色列对德黑兰发动空袭之际，五角大楼周边的披萨订单激增，X平台的账号“五角大楼披萨报告”当地时间12日晚发表报道称，“从18时59分起，五角大楼周边几乎所有披萨店的订单量都大幅增长”。

根据经验，这意味着五角大楼正在预应以色列空袭伊朗。以色列是美国的亲密盟友，中东地区攸关美国核心利益，美军一定程度地参与以伊战争不奇怪，但另一方面，美国总统特朗普极力避免卷入以伊战争也是事实。寻求谈判达成协议，已经成为其在本任期对伊朗政策的新目标。美伊原打算6月15日举行面对面的谈判。特朗普的国务卿卢比奥与美国在地区的盟友密切联系，明确表明美国与此次战争无关，目的就是防止被拖入其中。

特朗普将其第二任期的首次外交出访放在中东，对沙特阿拉伯、卡塔尔、阿联酋三国进行访问，却未前往以色列，暗示这位总统的外交取向不仅转向实利主义，而且也体现了其为了新外交取向对以色列有所疏远。耐人寻味的是，面对以伊战争，特朗普目前为止唯一进行的元首外交协调，是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话。双方再次回顾了美俄在二战中并肩作战的结盟历史，对彼此之间的个人关系水平感到满意。普京还亲自向特朗普祝贺79岁生日。

特朗普通话后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他和我一样，认为以色列与伊朗的这场战争应该结束。”普京在与特朗普的交谈中提及，他准备调解以色列与伊朗的冲突。特朗普在事后说，愿接受普京担任以伊冲突的调解人。特朗普和普京再次在如何解决、由谁协调以伊战争上表现出惊人的默契。这预示着在以伊战争的走向中，他们的参与将成为重要变量和重要牵制因素。伊朗战败甚至崩溃对俄罗斯维持其在中东的传统势力，将是个坏消息。特朗普转变其第一任期的政策，寻求谈判达成协议，是受到普京的影响还是自主决定，虽然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但谁也无法确知答案。

重要的是，在以色列对伊朗的战事明显取得优势的背景下，特朗普和普京作为两个战略对手国家的元首，率先达成了无缝一致，并联手劝和促谈，发出了清晰信号。这违背了盟国以色列的心愿，明显利俄。共和党议员主流支持美国在穷尽外交手段无效的情况下，帮助以色列打赢对伊朗的战争，特别是协助打击伊朗的核设施，但在特朗普的亲信圈子，也存在相反意见，主张采取观望态度。

尽管取得什么样的结果才算“有效”将是另一个富有争议性。就像在俄乌战争中一样，特朗普的选择显得暧昧。然而连美国总统也无法完全阻止华盛顿终为军事解决做好准备。从拟定计划到付诸实施，美军的身影不时隐现。在袭击发生后，美军临时调整全球的军事部署，原定访问越南的尼米兹号航空母舰被紧急调离，很可能就是派往中东地区。大西洋对岸的英国在以伊战争爆发当天也将喷气式飞机等军事资源转移至中东。这是美英合作共同支持以色列打赢战争的某种预兆。

美国两党的多数派若都支持军事解决，那么特朗普的和平方案就可能无法持续下去。欧洲的主要大国努力为和平搭建桥梁。德国外长瓦德富尔14日晚些时候称，他正在努力促进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冲突得到缓和，强调德国、法国和英国将协调一致地行动，希望立即就核计划进行谈判。法国总统马克龙也在与伊朗总统佩泽希齐扬的通话中说明，法国事先不知袭击计划，也未参与其中。13日，他呼吁以伊保持最大限度克制，以缓和中东地区局势。欧洲主要国家积极介入以伊战争，主要从自身利益出发。

在以色列看来，它们奉行了双重标准：不相信仓促的俄乌谈判能带来公正的和平，却在以色列尚未确定赢局的情况下，相信谈判能解决问题。与俄乌战争中的情况不同，以色列的铁杆盟友只有美国，法国、德国、英国等欧洲大国在中东拥有自身的复杂利益和姿态，除了美国，以色列无可依靠。进行与伊朗的持久战争甚至扩大为新的中东地区全面战争，以色列将难以像乌克兰受到那样众多的支援。因此，通过和平谈判达成协议，始终都在以色列的备选项中，当然前提是在最有利的条件下。最终决定权在特拉维夫那里。

2023年的10月惊变及多年来伊核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愈演愈烈、正在构成实际威胁的战略现实，迫使以色列孤注一掷，单挑伊朗及其地区盟友。事关自身生死存亡，以色列会死扛到底，即便是特朗普劝和，也难以动摇特拉维夫的意志，直到其认为有效摧毁了伊朗的核能力，或者它相信新的伊核协议连同其已经达成的军事成果足以阻止伊朗在可见的未来实现核武装的目标。美欧大国和以伊在防止战争扩大为新的地区全面战略方面形成了利益的最大公约数。重塑中东政治和安全秩序，将成为这场战争的一个顺乎自然的结果。

欧洲、中东和亚太的地缘政治局势正在连成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中东秩序的未来不仅关乎欧洲、关乎世界局势，而且也与亚太局势的发展紧密相关。俄罗斯、欧洲大国和华盛顿如果在中东取得“共赢”，那么危机就会加快向亚太外溢。特朗普重新拟定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迄今不过八年，但它最初设定的战略对手和对手的国家已经迅速发生了重大改变：俄罗斯在一场错误发动的战争中自我削弱，身陷绝境的普京不得不寄希望于其长期培植的白宫代理人。伊朗趁乱激励“抵抗轴心”发动对以色列的突然袭击，却未料到惊醒了一头沉睡的猛兽，以决绝之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其羽翼，对自身带来严重反噬，其地区联盟快速瓦解，德黑兰也陷入战火，其最大的底牌——核武器的多年研发成果可能付之东流，其国家实力和军事能力的削弱将使其无法继续扮演一个有力量的美国对手角色。

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平壤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关键时刻烧俄罗斯的冷灶，深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够护佑自己挺过风雨飘摇的时代巨变。

朝俄军事同盟改写了东北亚安全格局，并努力塑造自己的新角色：一个新的关键变量，在超级大国的竞争和对抗中拥有在关键时刻左右乾坤的力量。克里姆林宫迅速拉住了白宫的手，平壤选择将战略安全托付给莫斯科，拒绝特朗普的来信与其说展现了尊严，倒不如说是半推半就、待价而沽的矫情。

俄罗斯的衰落历史性地改变了欧洲安全秩序，中东旷野上的战马嘶鸣之声预示着一个新中东将要诞生，唯有亚太是一个未决之地。世界一片寂静。一场史无前例的动荡、冲突和变革正在孕育之中。